橙与城与澄

一个你惹不起的小有名气黑社会组织成员

你这样的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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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次见他是在黄昏的运动场。

夕阳西下,华灯初上,那人身姿敏捷矫健,发丝飞扬,每一个转身跳跃都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线。汗水沾湿衣襟沿着颈脖的曲线悄悄渗入纯白布料下的皮肤,晕出好几块深色的濡湿。

仰头急促喘息时滑动的喉结和小腿流畅的肌肉线条,让十几米开外的夫胜宽都莫名感受到空气中浓度过高的雄性荷尔蒙,他呆呆抱着新发的教辅材料,目光锁在一人身上就再也没迈开步子。

周围那些热烈的,吵杂的,全部属于他的喝彩与欢呼一瞬间都被冷落埋没,空气的漂浮,云层的流转,晚风的吹拂都慢下来,只剩他一人的身影被放大再放大最终占据了自己所有视野。

灯光交错的瞬间,过分浓密纤长的睫毛在下眼尾投下一截阴影,鼻梁高挺笔直,好像是最后赢了篮球赛笑得正开心,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和若有若无的青涩酒窝,连喝水时因为太急顺着下巴滴出来的水珠都增添了几分蓬勃的少年气,整个人神采飞扬像是饱满圆润的柑橘,原谅当时的他找不到什么更好的形容词去形容,那种每分每秒好像都能为人注入新鲜能量和活力的感觉好像是专属于那个少年也只有用他名字才能命名的。

那样无时无刻都在散发着光芒的璀璨生命好像夫胜宽一辈子都无法触及的到,就像太阳般偌大的恒星自身就能发光发热,而自己只是颗在它附近默默无闻旋转的小恒星,黑暗孤独,靠他的光才能足以照亮心灵每个被折叠的角落。

他一笑,仿佛就是自己的春。

后来,夫胜宽才知道他的名字,崔韩率。

·

昨天夜里下了一场小雨所以清晨的风就比往日更加清爽,吸到鼻腔里带了点湿润和腐烂叶木同泥土的味道。

秋日里特有的雾气还没完全散去,夫胜宽推着自行车从学校的侧门走进去,脑袋里还在重复着早读课即将要抽查的英语课文,篇幅长又拗口,若是磕磕巴巴又免不了罚抄上好几遍。

车钥匙上挂着的挂件时不时磕到一旁的金属杆上发出铛铛声,他以为是车链故障低头去看,确认无事后一抬头崔韩率就推着车子走在他的斜前方。

心一下子被提到嗓子眼,夫胜宽忍不住用余光去瞟他又怕被谁看到似的小心翼翼。

那辆山地车是最新款的,黑色的碳纤维材质车身还微微泛着光,和他常穿的那双黑白相间的板鞋很配。戴着的头戴式耳机倒不是新的,只不过他经常会偏向于带另一副,此时此刻里面不知道是放着英语听力还是流行音乐,也可能是嘻哈摇滚也不一定。

等到了车棚二年级和一年级的车停放位置不同,夫胜宽还要再往前走上一段,他回头看正在放车的崔韩率,微卷的头发此刻遮住了他琥珀色的眼睛,纯白色的校服衬衫因为弯腰而被绷紧,勾勒出凹凸曲致的背部线条。

目光赶紧被收回来,像是为了平复慌张的心情步伐一下子都有些快,满脑子都是崔韩率好看的面庞。

那双眼睛多是平和又温润的,像似流着汩汩清泉,眉毛上挑又浓密,带了点欧美人的英气,以及秀气的鼻尖和随时随地都晕着点粉的薄唇,夫胜宽感觉自己好不容易记住的英语课文好像都要忘光了。

况且又过分的优秀,学生会宣传部部长,校篮球队中锋,老师眼中的模范学生,不争不抢为人和善又亲切,这样的人就算想两耳不闻窗外事好好读书,那些关于他的消息也会在不经意间传到耳朵里,就像台风中心的台风眼,无论走到哪儿都能成为话题中心论点。

夫胜宽不是一个自卑的人却总是在提及崔韩率的时候没了信心,那些原本能引以为傲的东西和闪光点一瞬间都被藏得无影无踪,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只能傻傻的看着他,看着他,然后发出“真优秀啊”诸如此类的感叹。

回到班上刚抽出书就被晚一步迈进教室的同桌一阵数落,“我刚刚在车棚看到你来着,刚想叫你你就走的飞快,怎么躲我啊?”

“没有没有。”

挤出一个无害的笑脸算是赔罪,“我没看到你,想说快点过来看英语课文的。”

“胜宽果然是好学生啊。学校有活动的日子还是这么能沉得住气。”

后知后觉他才想起今天是学校十周年校庆,下午的课改成全校到体育馆看演出,才刚刚入学就能赶上这样的好事自然是很开心,怪不得最近一直看学生会忙忙碌碌连午休睡觉时间都能听到排练时的乐器声。

当上午的课程一门一门结束时,校内的躁动因子早已按耐不住开始活跃,校庆的节目单在吃完午饭之后派发到各个班的班主任那里,原本只是去办公室拿个作业的夫胜宽无意间瞥到节目单上那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名字,心一下子就漏了一拍。

在红色黄色的色块堆积和校园照片陈列的空隙中,“崔韩率”三个字被加粗被打在节目单上,明晃晃地看久了方块字好似都立体起来,他甚至没有来得及看清那是个什么类型的节目,歌舞或是朗诵,就已经捧着作业本逃了出去,怕是再看一眼期待的心情就会满溢出来让之后的每一分钟变得更加难熬。

夫胜宽坐在塑料的排椅上,有些不安的把手扣在一块,弯曲着指节轻轻挠着虎口的一块软肉,待到灯光暗下来全场变得寂静一片的时候,他感觉心脏好似快要跃出来,和从嗓子口蹦出来不一样是那种从胸口直接冲出来的感觉,一下一下撞的骨头都生疼。

主持人的串词结束了还要插播一段VCR,坐在椅子上却总感觉别扭不舒服,这儿那儿都硌得不舒服根本无法把精力完全集中到大屏幕上的视频片段。

等到帷幕拉开,聚光灯打下来,穿着校服西装的崔韩率站在舞台中央的时候,夫胜宽的才静下来,那是他第一次感觉到心脏被扼住的感觉,如同搁浅的鱼快要不能呼吸。

空气中的浮沉颗粒雾霭和细细尘埃都被聚光灯照得分明,它们像无数颗微小的星辰缓慢移动着漂浮在他的身旁,头顶此刻好像有皎洁月光照耀被染上了一层金色。刘海分开露出饱满洁白的额头,眉眼低垂,睫毛尖儿上又好似沾着晨曦雨露,轻巧又灵动。

嘴唇开合舌尖卷起又放平,先天的种族优势让他每一个英文咬字发音都恰到好处,甚至连尾音都拖出蜜来。

是一段中英双语的朗诵,讲述了学校前身的背景和历史,随着背景音乐的跌宕起伏情感又越发的饱满,他又像个挥舞着佩剑的王子,站在海岸边最高的那块礁石上剑直指远方挥斥方遒。

每一个节拍好像都踩在了夫胜宽的心上,浑身血液都因为这不正常的心跳而过度循环,他庆幸这灯光好让自己在黑暗中有处可藏,不至于脸上的红晕让人看了去再多一份窘迫。

他从不是个悲观消极的人,面对朋友能拿出十二分的积极与乐观,把生活中恼人的琐碎都变得愉悦轻松,把私下那些人不为人知的充斥着灰暗负能量的部分通通锁起来,密不透风的。

可崔韩率又真的是春天吧,就如同埋在深深土壤下哪怕遭受过哪般天寒地冻来年依旧会发芽的种子般那样,有着超出想象的穿透力,用最和煦最温暖的阳光照亮他心里的每一隅,冰封三尺都能融化成涓涓溪水。

你呀你,每次想到你都让人失落郁闷,可是心里又总是暖暖的。

·

真的是太闷热了。

盛夏就快到了,整个人的心也跟着逐渐升高的气温而变得浮躁起来,手中的笔在指尖灵活的转动,最后“啪嗒”一声掉在桌上。

头顶的吊扇不知道被谁调到了最低档,转的慢悠悠的,拖拖拉拉让人看的更加郁闷,比起靠风扇卷起那点若有若无的气流还不如把窗户开到最大,从教学楼后面的竹林里吹过来的阵风可能更凉爽些。

夫胜宽把摊在桌子上的拓展卷折了一道塞进抽屉里,突然就没了继续写题的心思,旁边的同桌刚从小卖部回来把一罐冰镇可乐放在他的桌上,“哝,请你的。”

“教室里不允许喝有色饮料,被班主任看到又要扣你学分。”

“哎,老班中午回去了我刚刚看到他不在办公室,副班好说话管的还松,没事。”

铝制的杯罐外面凝了一层小水珠,正挂不住一下一下往下滴弄的桌面上湿了一块,他扯出一张餐巾纸垫在下面,拿起冰的还有些刺人的可乐罐扣住拉环,噗嗤一声打开来还雾化出刹那消失的白气,打开的声音过分明显引得前排几个学生扭头侧目,夫胜宽倒不管不顾灌了一口撑着脑袋继续看着窗外。

昨天下过一场大雨,今天的天空水洗的发蓝,云朵像钛白水粉颜料翻倒在纯色画布上一样囤积成好大一片,移动地极其缓慢甚至让人怀疑是不是这样的天气让它都懒得动。偶尔从窗外飘来几阵风,还夹杂着竹叶的清新冷冽的香气,让心情变得好像更加多愁善感。

暗恋进行曲持续了两年,夫胜宽也没想过会坚持这么久,就像做梦似的,从遇见崔韩率开始就跟梦似的不真实,倒不如说他这个人就跟梦里的人一样遥不可及。

可这梦又美好的让人心驰神往,宁愿一辈子都荡漾沉醉在其中永不清醒,为了那两三眼的悸动随他去了同一栋大楼里摸着崭新的课本学着他所学习过的知识都觉得心意盎然。

唯独高考像什么不知趣的喧嚣者,一下又一下提醒他要他赶紧从这虚无缥缈的境地里走出来。

心情仿佛提前步入高三毕业前般沉重,分别的不舍与青春成长的疼痛现在好像都已经了然。哪怕离最后的机会已经没有几天,要拿出告白的勇气对于他来说还是难比登天,比数学最后一道大题还难。

他永远做个追光者就好了,夫胜宽想。

在未来的某一天自己足够努力后,也能站在他的身旁与他齐头并进,也许呢。

心情好像轻快点,他又喝了口可乐,碳酸在嘴里噼里啪啦炸开来,气很足弹到喉头都有些微微发麻,他把饮料藏进抽屉里,又拿出那张还没写完的卷子,熟悉的题目又有了思路解法,那股可乐咽下去留在口腔内的甜好像也成了努力的劲头,一点一点融进心里。

·

开学那天下着小雨,夫胜宽撑着伞站在布告栏面前扫了一遍又一遍,可就是没有找到熟悉的名字。

学校每年都会把被优秀大学录取的学生连同大学名称一同打出来贴在布告栏上,一直成绩都是年级前几的崔韩率怎么可能不在上面。

比起高考失利这种话他宁愿相信是老师漏打了他的名字,心下满是不安躁动,一肚子的疑惑和奇怪想法愣是只能噎在喉咙里,见了可能知晓情况的熟人也不知如何旁敲侧击问出什么来。

离进班时间没剩多久了,他冲到食堂拿了餐盘坐在柱子后的角落里小口吸着面,斜靠在桌沿上的伞即便在门口已经甩过可还是淅淅沥沥往下滴着水。

同班的男生好几个聚在一块坐了一整张长桌子闹闹哄哄的,夫胜宽今日却没什么心情凑过去一起热闹,面条有些烫汁水还浸着辣,他吃的不快,边吃还在想着崔韩率的事情。

“你知道我之前喜欢的那个女生跟谁表白了吗?就那个学生会的崔韩率,那个混血。”

“你说是上次拒绝你表白那个?”

“是啊,高考结束那天表白的。她估计还不知道那小子要去美国念书的事,怎么可能答应她。”

“你又怎么知道?”

“我爸和他爸是同事来着,他家家境不错,供他去美国念书还绰绰有余。”

后来的话夫胜宽一句都没听进去,因为脑袋在听到“去美国念书”几个字之后就一直嗡嗡作响,炸得他耳膜发痛以至于后面的内容一概不知。

心底弥漫开来的苦涩让他甚至连饭都吃不下,端起碗把没吃完的面条统统倒进剩菜桶里,拿起伞就走出了食堂。

远离了人声鼎沸他才感觉自己的心平静的可怕,夫胜宽比谁都清楚在这场暗恋自始至终都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现在又哪有什么资格和权利去干预对方的决定。

甚至崔韩率连自己的存在都不知道。

是啊,又怎么会注意到呢。谁会注意到每天与自己擦肩而过的人呢,谁会注意到每周三和自己一起上体育课的人呢,谁会注意到吃饭时坐在自己隔壁桌的人呢,他几乎受着所有人的喜欢,忙到没时间关注自己一眼。可他的一颦一笑就如同木偶师,拉扯夫胜宽整颗心脏。

他只是是个失魂落魄的迷路人想默默走在他身后悄悄汲取阳光,连同寻找在大雾里消失的方向标,现在就连最后这点请求都被剥夺的一干二净。

光灭了,周围再度陷入黑暗低谷只留惊慌失措的自己在原地独自徘徊不定,每一步都走的胆战心惊如履薄冰,岸究竟在哪一边呢,撑着伞的夫胜宽这么问自己。

就这样结束了,自己无疾而终的初恋就这样猝然收场,同夏末炎热的空气和上升云层里漂浮的颗粒,那些被碾碎成尘埃灰烬的爱恋,一同都被潇潇秋雨给洗刷得干净。

·

周日的早上夫胜宽是被楼道里咚咚咚地撞击声所吵醒的。

前夜刚赶完稿子的桌面还乱七八糟,铺展得到处都是的白色画纸上到处都是还未处理掉的橡皮屑,它们钻入最刁钻的角落缝隙里怎么抠都弄不出来,还有断了几节的铅笔芯,轻轻一碰就会沾上一手灰色粉尘。

夫胜宽在一堆画稿里睁开眼,第一反应就是迷迷糊糊伸手去摸不远处的手机,按下锁屏键显示时间“8:37”,恰巧外面又传来了咚咚声,本来因为熬夜就敏感脆弱的神经在早起和混乱桌面的双重折磨下变得更加摇摇欲坠,似乎就在崩断的边缘无限徘徊。

他起身想去给自己泡一壶咖啡,在烧水的间隙挤上牙膏有气无力地站在洗手台面前刷着牙,房间外那扰人要命的咚咚声又开始,毫无规律和节奏,每隔几分钟都要来上那么几下,他终于忍不住一口把嘴里的泡沫啐出去过了两把水,连手中的牙刷差点都忘了放,开门就要看看走廊外面到底在闹什么幺蛾子。

结果一开门,就像被浇了盆冷水似的满身的怒火烦躁都熄了下去,因为崔韩率就站在他家门口,眨巴那双闪着光的大眼睛看着他。

为了赶稿方便扎得苹果头还没有拆下来,甚至刚刚在镜子里还看到了水肿的脸上沾上的石墨印,他还穿着睡衣此刻领口都被刚刚不经过大脑思考的冲动行为被弄的乱七八糟露出半截锁骨来,一切的一切都过于狼狈和糟糕,偏偏那人还穿戴整齐好似还精心打理了发型,身上还散发着淡淡的男士古龙水味,伸出一只手来冲他笑得开心,“不好意思一直在搬家具吵到了你了,夫胜宽是吧,你好,我是今天搬到你隔壁的崔韩率。”

夫胜宽的手还握着门把,一时间没能从当下的情况反应过来,也没有肢体反应要去伸手回握那人的热情,却不料对方真是自来熟到过分,直接把手抚到了他的头顶,掌心宽厚又温暖,“你真可爱。”

不妙,真的不妙。

于是大脑仅存的活跃神经迫使他做出的唯一举动就是把脑袋收回来“啪”地一声把门给反手关上。

抵着门背胸腔还在剧烈的起伏,不知道是不是屋外的空气夹杂着太多的寒意,呼吸了几口就感觉喉咙有些胀痛酸涩。

下意识的把手放到心口,强有力的跳动甚至隔着一层皮肉都能感受得到,他真的慌了,事情的前后都捋不清又有一大堆乱七八糟的问题盘旋在脑海里。

他怎么会搬到我家隔壁?他不是在美国吗?他怎么能直接摸上我的头?他对第一次见面的人也这么自来熟?为什么他还是这么好看?我的水是不是烧开了?

不对,他怎么知道我叫夫胜宽?这不是房地产旗下的小区吗还透露住户信息的?

一连串的疑惑甚至在他想破脑袋想了三四天之后还是没有得出个所以然来,倒是隔壁那人丝毫不解风情,明明是需要冷静缓和几天的情况下,还乐此不疲地跑到夫胜宽家里来问东问西。

“胜宽,你家有没有螺丝起?”

“胜宽,物业电话是多少?”

“胜宽,你家指纹锁是哪个公司的我也想装一个。”

偏偏还一口一个胜宽叫的甜腻,本来就已经心神不宁了对方又似乎吃定了自己是漫画家很少出门,便有事没事就过来骚扰,看到那张漂亮的脸蛋好不容易思考出一个尖端的问题答案连同呼之欲出的拒绝话语就统统被咽了回去,甚至是气自己面对崔韩率总是能拿出十二分耐心来的性格,等送走他又能在沙发上辗转反侧懊恼好一阵。

很多时候他自己也觉得有些事情和问题实在过于幼稚,可又愣是想不通对方这样做的原因,每次刚想往“他对我是不是有意思”这方面思考的时候又被快速打散,最后只能总结为他吃饱了没事干。

·

尹净汉是夫胜宽大学时期认识的学长,为人办事滴水不漏又总是细心的考虑着每个人的想法,每天一副笑眼盈盈的样子就算开点恶趣味的小玩笑也叫人讨厌不起来。

他是唯一一个知道夫胜宽的暗恋史的,和他在一起好像那些藏匿于心中的秘密都能不经意间说出口,没有负担也无需顾虑,总是无条件的相信可以把想法都倾倒出来,甚至偶尔趴在他身上大哭一场弄的衬衫上鼻涕眼泪都是那也不要紧,第二天也只会见到你低语道,“你又欠我一件衬衫。”

所以当崔韩率又回来的时候出于不安夫胜宽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找尹净汉。

他的咖啡店开在这座城市最繁华的地段,每年的租金高的令人乍舌,不过好在投资与收益成正比,生活也算优裕小康。

夫胜宽过去的时候尹净汉正在吧台后面擦着白瓷烤釉的咖啡杯,站姿笔挺又穿着白色衬衫系着褐色围裙,加上一头柔软蓬松的金发显得整个人气质又优雅。

可能正是工作时间店里没什么客人,他抬头看了眼夫胜宽便露出浅浅的笑容来,“来啦。”

照例坐到吧台最正中的位置撑着脑袋看尹净汉给自己调他最喜欢的冰拿铁,咖啡机轻轻轰鸣飘散出淡淡的水蒸气,醇厚浓郁的香味散开在空气中配合上店内轻轻播放的蓝调慢摇整个人都好像放松下来。

尹净汉把搅拌好的咖啡递过去又拿出一块巧克力千层,骨瓷地盘子放到桌面上轻扣出响声,他站到夫胜宽面前又拿起杯子来细细擦拭,“不是听说你跟出版社要了长假要去旅游了吗,怎么还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哥你还记得我高中喜欢的那个学长吧。他前几天突然回来还搬到了我家隔壁。”

“是嘛,他从美国回来啦。”

“是啊,本来要是做普通邻居也是可以的吧,可是他隔三差五的就来找我,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个意思,弄的我现在心神不宁稿子都画不出来只好请长假了。”

“你在苦恼原本都已经决定放下的感情现在究竟该不该重新拾起来?在过了五年之后。”

夫胜宽用银制的精致小勺挖了一口蛋糕,面皮柔软细腻从中间还溢出甜甜的奶油来,因为室内过高的暖气温度上好的动物奶油已经微微融化弄的千层形状有些倾斜,他加快速度又吃了两口没直接回答尹净汉的问题,又在思考琢磨他话语里的涵义。

“可能吧,可是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而且暗恋真的太卑微了,弄得我整个人又累又敏感。”

“可是你们过去的感情里他从来没有亏欠过你不是吗。为什么不能把他作为一个新出现在生活里的人重新开始呢?”

夫胜宽张张嘴好像要反驳些什么可还是没出声,又只是低头跟蛋糕较劲,倒是手机不合时宜地跳出消息提示音打破局面,点进去才想起来今晚还有个高中同学的聚会,懊恼于餐厅在城市另一端打车也要二三十分钟的漫长路程和自己在晚餐前又多摄入了一块巧克力千层的多余热量。

“有事的话先走也没关系。”

“嗯,哥我才想起来晚上还有个聚会不然就多跟你聊一会了。”

“没事,过天再来也没关系。”

“今天也谢谢哥了。”

拿起放在一旁椅子上的手提包准备起身身后尹净汉却叫住了他,“你忘了付钱。”

倒不是夫胜宽想赖账而是前几次来店光顾最后想要付款的时候总被尹净汉推脱最后甚至放话欢迎随便来白吃白喝,于是便也就成了习惯。

他不解的歪了歪头脸上堂皇的表情被尹净汉看了去觉得可爱好笑,“咖啡蛋糕是免费的,恋爱咨询费可还是要付的。”

夫胜宽脸上肌肉这才放松下来,有些埋怨地蹙起眉,“哥。”

“其实无论你想怎么结束或开始这段感情我也只是想告诉你,要想清楚是真的还是喜欢他还是只是与他分别之后过长的空窗期让你觉得你还喜欢着他。”

·

晚饭吃得不怎么合胃口,往回走时甚至连半包都没有,夫胜宽在小区门口便利店买了两个包子,热呼呼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纸袋传达到指尖还有些灼人。

晚上的风格外大呼啸着从耳边擦过,吹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他三步并作两步小跑进了单元楼里,背后从大衣外套里露出来的卫衣帽子因为激烈的动作幅度而上下一颠一颠的,整个人又为了保持体温缩成一团,从后面看上去滑稽又可爱。

等待电梯下来的间隙他还打量了反光的电梯门里的自己,鼻尖和双颊都被冻得通红甚至皮肤也要被干冷的空气卷起粗糙的角质,偶尔用嘴吐气时白雾也还没消散。

几乎是跑出电梯厢门的,他等不及要冲进家里即便是简单地用温水洗把手都足够暖和全身,正用自己被包子捂得所幸没有僵硬的手指扣着指纹锁上的挡板,余光好像看到隔壁门前蹲着个人。

可不就是崔韩率。

他坐在角落里头靠着墙,像是疲倦的小鹿闭着眼,身上还穿着单薄的卫衣像是冻的不轻,夫胜宽走上前去拍拍他的肩,“醒醒。”

崔韩率迷迷糊糊睁开眼,想要起身却因为长期地蹲坐麻了腿一下子栽到对方身上,“胜宽你回来啦。”

“你怎么不进去?”

“我出门丢垃圾钥匙丢在家里了,手机钱包也没带,找了人借电话叫了开锁公司可是现在还没来。”

他声音真是委屈极了,浸着不满和抱怨似乎还带了点撒娇的意味,眼睛聚了点水汽看着夫胜宽,好像真是可怜得不行,“我到现在晚饭还没吃呢。”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已经不好再拒绝,熟练地按下密码推开门,“进来吧,你先在我家坐一会。”

崔韩率立马扬起笑脸跟在他屁股后面迫不及待挤进去,家里主人倒是不介意这不速之客弯着腰在玄关旁边解鞋带,从鞋柜里那出一双线织拖鞋放在地上,“我手机借你你赶紧和开锁公司打个电话吧。”

空调被打开,他把客人撂在客厅自顾自跑到卫生间去洗了把手,等到回来时那人已经端正地坐在沙发上像小动物一样左瞅瞅右看看。

夫胜宽家里装潢很简洁平时收拾打理的也算干净,唯一混乱的地方可能就只有画室,而且不是不想整理是太乱根本整理不来,能有个落脚的地方就算可以了。

“哝,手机给你,你赶紧再给开锁公司打个电话问问什么情况,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欲走进厨房又退回来把放在进门台子上的包子递过去,“饿的话就先吃个包子垫垫饥吧。”

对方似乎很满足似的笑的开心,又露出甜甜的酒窝来,“好啊,谢谢胜宽。”

夫胜宽又被这笑容搞得怦然心动,脚底打弯就溜到厨房里想去下两碗面条,边翻箱倒柜还便询问着坐在客厅那人的口味,“吃面条可以吗?你吃葱的吧?小青菜和香肠我都放了啊?能吃辣吗?”

“吃什么都行,不挑。”

恍惚间觉得这对话像是什么小情侣的同居日常弄得在厨房做饭的人更加心烦意乱脸红心跳。

崔韩率发誓他真的不是故意想看手机主人的聊天内容,只是对话框弹出来的时候他正巧不小心点了进去,甚至想着赶快退出来可是比手指更快行动的是他的眼睛,对方发来的消息只是扫了一秒就知道了大概,“你准备什么时候走,我机票已经买好了。”

紧接着那人还发来一句,“你的行李箱呢,准备的怎么样。”

退出来置顶聊天里还有夫胜宽发给责任编辑的请假留言,也只得到对方“好好休息”的回复。

他又开始四处打量起来果然还没来得及拉上门的阳台上放着两个巨大的行李箱,心一下子开始着急起来,就简简单单两句话就让平静已久的心再次猛烈颤抖起来。急急忙忙跑到厨房门口去唤他的名字像是要确认那人还在身边似的,“胜宽呐。”

锅里翻滚着火红色的辣味汤底,米黄色的卷曲面条在筷子的每次搅拌下起起伏伏,飘出一股一股白色的烟火气烘得夫胜宽脸颊发粉,他扭过头来看着崔韩率着急忙慌的样子怕是有什么重要事,抬手关了油烟机的抽风按钮好让自己听的更清楚一点,“嗯,怎么了?”

“你别走啊。”

“我走去哪儿?”

“我都知道了你要飞走了,行李箱不还在那儿嘛,很抱歉看了你的消息,我原本是想慢慢来的,但是现在夫胜宽…”

“等等韩率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在一起吧。”

他又回想起方才同学聚会上大家闹哄哄的样子,许久未见面的女同学同上一届的学长订了婚送她过来的时候原本只是打个招呼却经不住旁人起哄邀请便一起入座吃饭聊天,恰巧就在自己旁边。

本来活跃气氛这种事情一向是夫胜宽的长项,但不巧赴约前同尹净汉的那番话弄得心情低沉连筷子都没动几下更不用提热场子了。一反常态果不其然被身旁老同学点名批评兴致不高,非要罚酒一杯,倒是那个学长出来解围,矛头一下子就转了边众人笑着调侃女同学好福气未婚夫长得帅还善解人意。

学长扭头看向他,脸已经被灌得通红,“夫胜宽是吗,我认识你,你是不是那年在国旗例会上昏倒那个?”

“是是是。”

夫胜宽还没应声旁边同学却抢先回答,弄得他又不好意思笑了笑点点头,“那次是我早上没吃早饭低血糖,加上我那个位置太阳实在是太晒了,副校长的演讲还又臭又长。”

“多亏了你这一晕才让副校长提早结束讲话。后来我那个同学还问起过你,说你长得很可爱,可能你不认识他,他叫崔韩率。”

笑容一下子僵住甚至大脑来不及反应这是什么意思那个学长就继续开口,“我记得崔韩率那个小子好像就喜欢可爱类型的,我记得你们班当初周三跟我们一节体育课,唯独那时候他都打得特别认真搞得我们摸不着头脑,后来才知道是因为你在场。当时我们还开玩笑他会找你表白。”

似乎看夫胜宽表情不对怕他是不接受同性恋又补上一句,“你别介意啊,我们当时也都是闹着玩说的。”

冥冥之中好像一切都有了答案,看不见的红线在命运长河中细细拉扯,原来那些本以为自作多情的付出与执着在五年之后又换来了最初的回应,自己偷偷摸摸落的泪嫉妒和不甘都幻化成雨水滋润着自己心里那颗好似永不会发芽的种子。

只想着这份感情是利剑剜去心上最柔软的部份最后必只能同枯木那般腐烂,却没想到是给予万物养分的春泥,夫胜宽到底还是忘了崔韩率是自己的春,无论多久这颗名为喜欢的种子还是在得到回响之后冲破阻碍冒出了嫩绿色的芽。

他仿佛看到了17岁那年的崔韩率,同初见记忆里那般青春阳光少年气,四目相对之时夕阳乘着晚风吹的人心房荡漾,泪水就要夺眶而出,所有编织的,勾勒的,希望的,青春里天马行空虚无缥缈的幻想全部同如今最美好的当下重叠起来,姗姗来迟的缘分总算是赶上了末班车来到他们身边,还好一切都不算太晚。

“出国的是我朋友,行李箱也是要借给他的,我不准备出去旅行了也打了电话取消了长假,因为就在不久前的刚刚我已经整理好了一切,我想说,崔韩率我喜欢了你五年。”

夫胜宽扬起甜甜的笑脸,崔韩率清楚的看到他的眼睛在厨房氤氲水汽和朦胧灯光下流转着波光潋滟,“所以,在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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